投鼠而忌器。事情的棘手正在这里。


观望思忖良久,嬴驷猛然心头一亮,匆匆下得瞭望楼,乘坐密帘篷车从后门出宫,直驶学人名士居住的东区。


中夜时分,一辆轺车辚辚驶进宫前广场。请命百姓以为来了国君特使,顿时从朦胧中醒来,一片哗然鼓噪,大片火把围了过来。却见轺车上走下一个布衣竹冠三绺长须的士子,他只身登上大殿前高高的白玉台阶,向广场民众高声道:“父老兄弟姐妹们,听我说几句实在话……”


“你是何人?”火把下有人高声喊问。


布衣长须者高声回答:“我乃云阳赵良,刚刚从齐国稷下学宫归来。”


“你是奉命来的么?”又有火把摇晃。


“父老兄弟姐妹们,尽人皆知,秦赵同宗,我赵良是老秦人!我并非奉国君之命而来,我是刚刚从临淄归来,惊闻国人举动,特意来说一番自己的心里话。父老们教说则说,不教说我则不说。”赵良极为诚恳。


“请先生说!”“对!赵氏兄弟是秦国名士,有见识!”两个老人高声答应。


众人晃动着火把呼应:“先生请说。”


赵良向台下人海遥遥拱手:“父老们 弥足珍贵,兄弟们,姐妹们,商君蒙难,举国痛心,此情此理,朝野尽知。为商君请命,也是我老秦国人之良知。然则,父老兄弟姐妹们须得明白,商君之难,天命所系,实非人力所能挽回。商君变法,使秦国富强而六国震恐。我在齐国已经知道,六国于先君新逝之际,以联兵攻秦为胁迫,请杀商君。以秦国之力,目下尚不足以战胜六国联军。当此之时,商君主动请狱,国君不得已而为之!赵良听得消息,唯恐国人鲁莽请命,国中生乱,使六国有可乘之机,忙日夜兼程赶回,不想果然遭遇此等乱事 更加重要的却是她不想承认的。幸得秦公英明,知我国人赤心,没有派兵刑治。赵良劝父老们回去,成全商君苦心,全力耕战,奉行新法。他日秦国强大时发兵山东,为商君复仇!昭昭此心,人神共鉴……”赵良慷慨唏嘘,说得痛心疾首。


一番话入情入理,广场上顿时默然沉寂。


老秦人生性宽厚憨直,觉得此人不像诓骗,相互观望着,希望听到有见识者评判的声音。一个人高声道:“就说嘛,国君岂能忘恩负义?”“有道理。不过还是不能杀商君。”又有人高喊。“不对!”一个中年人高声道,“赵良兄弟赵亢被商君处死,焉知他不是诓骗国人?”“对!有理!赵良,你做何说?!”一片呼喊之声。


赵良双手一拱慷慨激昂道:“父老兄弟姐妹们,问得好!赵良胞弟的确被商君处死。然则,那是赵亢身为县令触犯新法所致,赵良若记恨于商君,岂非枉为天下名士?此点商君亦曾问过赵良,赵良之回答与今日一般无二!父老们谓予不信,请与我同赴国狱,请商君作证如何?”


又是全场默然。一个白发老人高声道:“老夫之见,先生乃真心实言,国人当三思而行。众位以为如何?”


“有理!聚在这里使国君难堪,我等回家!”有人呼应。


“回家!谁要杀商君,回来与他们拼了!”


……


渐渐地,一片汪洋人海消退了,火把像小溪一样流向街巷,流出城外。


宫中望楼上的嬴驷长长地松了一口气。


第十五章万古国殇(6)

六本色极身唯忧国


国人请命的怒潮退去了,赵良被嬴驷拜为客卿。


客卿,是战国时任用名士的传统序曲。客卿本身无执掌,爵位也是中等,但其弹性却很大,实际上是一种试用方式。商鞅入秦初期也做过客卿。赵良明白这一点,心中很是满意。秦国正在微妙处,这时候若让他执掌重任,他还真有些拿捏不定,做客卿正好,既无实际职责,又有展示斡旋才干的天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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